这部电影太好了，这篇影( yǐng)评太精彩了。
虽然有自己( jǐ)理解吗，但是看完马伯庸( yōng)这篇影评，觉得一切都解( jiě)开了。
当然，除了那串香蕉( jiāo)，PI对保险公司坚持说：你可( kě)以自己试一下。这个香蕉( jiāo)应该可以深入解读。
个人( rén)看完影评结合自己理解( jiě)，还是有点小发现，即最后( hòu)他信奉犹太教，因为旧约( yuē)圣经里有“亚伯拉罕献以( yǐ)撒”的故事。

这是我看到的( de)至今最强大、最具说服力( lì)的少年派解读，原来少年( nián)派不只是两个故事，还有( yǒu)第三个故事 。来之马伯庸( yōng)微博： http://weibo.com/1444865141/z82zzzxn1#135452002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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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的隐喻森林与( yǔ)少年Pi的三个故事》 作者：马( mǎ)伯庸

在谈论少年Pi这部电( diàn)影之前，需要预设若干个( gè)前提。这些前提就像是数( shù)学里的那几条公理，一切( qiè)演绎，一切推理皆由此而( ér)来。如果我们不能在起点( diǎn)达成共识，那么只会分道( dào)扬镳，越行越远。

第一。少年( nián)Pi的小说属于扬马特尔，少( shǎo)年Pi的电影属于李安。李安( ān)的电影基于原著，但又不( bù)尽相同。他保留了故事框( kuāng)架，进行了改动增删，使之( zhī)混杂入了李氏基因，从而( ér)变成另外一样东西。因此( cǐ)，我在接下来的分析中，将( jiāng)会彻底抛开原著的干扰( rǎo)——不涉及原著情节，不涉及( jí)原作者用意，不比较两版( bǎn)之间的差异，总之就当是( shì)我们从来不知道这部电( diàn)影还有原著——只专注于导( dǎo)演在银幕上给我们摆出( chū)来的东西。

第二。成年Pi的演( yǎn)员伊尔凡可汗在接受采( cǎi)访时说过：“这部电影表面( miàn)上看是一个少年的冒险( xiǎn)故事，实际上隐藏着很多( duō)隐喻，它有许多平行空间( jiān)，很多层次。”换句话说，这是( shì)一个寓言性质的故事，里( lǐ)面的隐喻表现手法克制( zhì)而简洁，彼此的映射关系( xì)十分明显。李安就是通过( guò)这种方式，赋予了扬马特( tè)尔的故事框架一个“李安( ān)”灵魂。我们只有承认李安( ān)在这些细节上的处理是( shì)刻意的，每一处都经过精( jīng)心设计，每句台词都有它( tā)的功能和指向，才能拼凑( còu)出他试图表达的意义。否( fǒu)认了这一点，就成了聆听( tīng)云天明童话的三体人，听( tīng)到的只是一个纯净、美好( hǎo)的故事。

第三。我一向认为( wèi)，影评是一件主观的工作( zuò)，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视角( jiǎo)和观感，他们都没错，所谓( wèi)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根( gēn)本不存在客观影评这种( zhǒng)东西，自然也就不存在对( duì)错。对写影评的人来说，他( tā)唯一的责任，就是承认他( tā)的评价只是个人体验，不( bù)是妄议别人对错的客观( guān)真理。所以这篇东西，只是( shì)我个人的一些想法，它不( bù)涉及微言大义，不谈主题( tí)外延，只就电影本身的线( xiàn)索做一些分析。或许对，或( huò)许错，或许过度解读，或许( xǔ)牵强附会。如果得到大家( jiā)的认同，我深感荣幸；如果( guǒ)你的意见与我大相径庭( tíng)，那说明这部电影存在多( duō)重解读，更显出它的神秘( mì)魅力。

闲话少说，让我们从( cóng)那次晚餐说起。

电影一开( kāi)始，同时信仰了印度教、基( jī)督教和伊斯兰教的Pi和他( tā)的父亲母亲在晚餐时进( jìn)行了一次谈话。这次谈话( huà)非常重要，它是整个电影( yǐng)主题的第一次预演。

少年( nián)Pi的父亲说：“如果你同时信( xìn)仰三个宗教，那等于什么( me)都没信。与其如此，不如选( xuǎn)择相信理性，相信科学……我( wǒ)宁可你经过深思熟虑否( fǒu)认我，也不要不加分辨地( dì)盲目接受。”（凭记忆写出，只( zhǐ)是复述其大意，以下同。）

而( ér)母亲则说：“科学解决外在( zài)的问题，而不是内在的。”实( shí)际上是在暗示理性和信( xìn)仰所发挥的作用不同，前( qián)者解决现实问题，后者解( jiě)决心灵问题——要注意，母亲( qīn)这句话，实际上成为了Pi后( hòu)来一切行动的心理渊薮( sǒu)。

电影里提及了两人的背( bèi)景：父亲被现代医学救了( le)一条性命，所以他相信科( kē)学，代表着理性；母亲倾向( xiàng)于宗教，代表着信仰。电影( yǐng)里还特意强调，母亲舍弃( qì)家庭跟随父亲，信仰是她( tā)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父亲( qīn)和母亲的说法不同，少年( nián)Pi面临着抉择。要理性还是( shì)要信仰，这是一个精神领( lǐng)域的经典困境，少年Pi最终( zhōng)做出的选择是：“我决定去( qù)受洗。”也就是说，他选择了( le)后者，也就意味着他认同( tóng)了母亲的话，

但信仰需要( yào)的是虔诚，Pi并非一个虔诚( chéng)者，他是个泛神论者。成年( nián)Pi的一番论述表明，他需要( yào)的是一种超自然的、至高( gāo)无上的力量作为信仰依( yī)靠。至于无论是上帝、安拉( lā)还是毗湿奴，并不重要。可( kě)以这么说，他的意识里，信( xìn)仰的是信仰本身，而不是( shì)某种特定的神明。



对虔诚( chéng)者，他选择信仰是去解决( jué)问题。而Pi这样的人，他选择( zé)信仰，只是为了逃避问题( tí)。信仰对他来说，不是一个( gè)具体膜拜的对象，而是一( yī)个寄托，一个可以逃遁的( de)空间。

这就是为什么，Pi要讲( jiǎng)两个故事。

两个故事的真( zhēn)假一直存在争论。可在我( wǒ)看来，第一个故事毋庸置( zhì)疑是编造出来的。李安很( hěn)狡猾，他从不公开谈论故( gù)事的真假，他知道保持一( yī)部电影的魅力就是让观( guān)众无限地争论下去。可他( tā)在电影里的安排，却表明( míng)了自己内心的态度。

一个( gè)幻想故事，可以天马行空( kōng)无所顾忌；但一个真实发( fā)生的故事，必须符合现实( shí)。第一个故事里有食人岛( dǎo)，这是一座深海中的热带( dài)密林，中间生存着无数沙( shā)漠中才有的狐獴。沙漠和( hé)大海，这是截然不同的两( liǎng)种意象。

如果这个故事是( shì)真实的，那么李安为什么( me)不设置一个长满棕榈树( shù)爬满老鼠的正常海岛，使( shǐ)之看起来更加合理呢？可( kě)李安非但没这么做，反而( ér)煞费苦心地挑选了距离( lí)合理性最远的沙漠狐獴( měng)，这是刻意放大不合理，以( yǐ)此来暗示第一个故事的( de)虚幻性，告诉所有观众，这( zhè)只是幻觉，这只是想象。我( wǒ)们都希望第一个是真实( shí)，但没法说第一个就是真( zhēn)实的。

这有点像我们平时( shí)开玩笑。比如我调侃一个( gè)姑娘说：“你真漂亮我特喜( xǐ)欢你。”这句话有可能会被( bèi)当成玩笑，也有可能会被( bèi)当真。为了避免被当真的( de)风险，我会故意夸大这句( jù)话“你比林志玲还漂亮我( wǒ)天天想着你连肉都不愿( yuàn)意吃了。”不合理的部分被( bèi)无限放大，听的人自然明( míng)白这只是个玩笑。

所以，第( dì)一个故事是Pi所幻想出来( lái)的，第二个故事是真实的( de)，是理性的。可Pi无法解决第( dì)二个残酷故事给自己内( nèi)心带来的煎熬，他只能逃( táo)遁到第一个故事里去，把( bǎ)周围的遇难者幻化为各( gè)种动物，才能让自己平静( jìng)——正如母亲晚餐时所说，理( lǐ)性解决外在的，信仰解决( jué)内在的。他那一句“我决定( dìng)去受洗”，实际上就是自己( jǐ)决定逃遁的预言。

李安在( zài)这部电影里，有两种方式( shì)来引导观众巧妙地觉察( chá)到隐喻存在。一是预演。每( měi)一次大的行动之前，都会( huì)有一次小的行动作为预( yù)演；二是让本体和喻体反( fǎn)复出现，强化两者之间的( de)关联，然后通过构建喻体( tǐ)之间的关系，来揭示本体( tǐ)的命运。

晚餐谈话，无疑就( jiù)是Pi讲述两个故事的动机( jī)预演；而基督教牧师对Pi说( shuō)的那句：“you must be thirsty。”和父亲说“从它眼( yǎn)中反映出来的，是你自己( jǐ)的投影”，则是李安在不断( duàn)在我们脑海里建立起Pi和( hé)老虎之间的本喻关系。

有( yǒu)人说老虎代表了恐惧，我( wǒ)觉得应该更进一步，代表( biǎo)的是Pi的本能情感。在第一( yī)个故事里，Pi把自己一分为( wèi)二，自己代表着人性或理( lǐ)性，老虎是剥除了理性的( de)原始本能——本能地发怒，本( běn)能地恐惧，毫无掩饰地表( biǎo)达自己最粗粝的欲望。

换( huàn)句话说，第一个故事里的( de)人与虎，是第二个故事人( rén)性与兽性之间天人交战( zhàn)的投影。Pi不愿正视吃人的( de)现实，只得一分为二，变成( chéng)人与虎的奇幻漂流。这在( zài)许多影评里都有提及。

可( kě)是，不要忘了，我们否定第( dì)一个故事真实性，理由是( shì)它存在着不合理，而且李( lǐ)安保留了“不合理”的标签( qiān)，以此提醒观众故事的虚( xū)幻。




但第二个故事，就真的( de)合乎情理了么？

回想一下( xià)第二个故事的过程：Pi、母亲( qīn)、水手和厨师登上救生艇( tǐng)。水手受伤，很快死去。厨师( shī)将其吃掉。然后Pi不小心放( fàng)跑了一只海龟，被厨师殴( ōu)打。母亲与厨师争执，被厨( chú)师所杀。厨师把母亲的尸( shī)体扔进大海喂鲨鱼。Pi出于( yú)愤怒杀了厨师，并吃掉了( le)他。

在这个故事里，各种元( yuán)素和第一个故事完美对( duì)应，母亲=猩猩，厨师=鬣狗，水( shuǐ)手=斑马，老虎=Pi的本能，看似( shì)完美无缺，合乎情理，连最( zuì)理性的保险公司都快要( yào)认同，但其中却存在着两( liǎng)个破绽。




第一个破绽，是香( xiāng)蕉。

当Pi讲述第一个故事的( de)时候，说猩猩坐着漂浮的( de)香蕉而来。保险调查员立( lì)刻指出，香蕉不会漂浮。当( dāng)Pi讲述第二个故事时，对这( zhè)个细节居然没有修改，仍( réng)旧坚持说妈妈坐着漂浮( fú)的香蕉前来。

第二个破绽( zhàn)，是妈妈的死。

厨师是一个( gè)对食物很执着的人，他会( huì)吃老鼠，会把水手杀掉用( yòng)肉做鱼饵。对他来说，每一( yī)块肉都是极其宝贵的。可( kě)是妈妈死后，厨子没吃掉( diào)她，扔到了海里喂了鲨鱼( yú)——这是一种浪费，尤其是厨( chú)师已经吃过了水手，对他( tā)来说，最大的心理障碍已( yǐ)经消除，没理由会做这种( zhǒng)浪费行为。





第二个故事本( běn)身已经非常圆满，却多了( le)这两个颇为醒目的蛇足( zú)。实际上，它们也是刻意被( bèi)保留下来的标签，用来提( tí)醒观众——第二个故事也并( bìng)非真实——至少隐瞒了一部( bù)分真实。

这两个破绽，都与( yǔ)母亲有关。毫无疑问，第二( èr)个故事隐瞒的真实，就是( shì)母亲的下落，

前面我说过( guò)了，李安喜欢用各种比喻( yù)反复强化本喻关系。少年( nián)Pi和老虎是其中最醒目的( de)一对，但还有一对本喻很( hěn)容易被忽略。

母亲与莲花( huā)。

莲花与母亲之间的关系( xì)非常密切，在此之前已经( jīng)有两次显著暗示。一次是( shì)在开头，母亲在地板上用( yòng)粉笔画莲花给Pi和拉维看( kàn)。一次是电影中段，Pi俯瞰海( hǎi)底，先是鱼形成莲花，然后( hòu)又变成母亲的容貌（这里( lǐ)Pi父和拉维的脸都没出现( xiàn)，指向特别明显），最后叠加( jiā)到了沉船。所以准确地说( shuō)，莲花代表的是Pi对母亲的( de)思念和爱。

与此同时，李安( ān)还特意安排了阿南蒂给( gěi)Pi讲解舞蹈，引出一个关于( yú)莲花的重要比喻：林中莲( lián)花。

在Pi问阿南蒂林中莲花( huā)是什么意思时，她没有回( huí)答。直到我们进入整个电( diàn)影最关键的一段情节：食( shí)人岛，才恍然大悟。

Pi在夜晚( wǎn)的林中摘下一朵莲花，打( dǎ)开以后，里面是一颗人牙( yá)。于是“林中莲花”这个比喻( yù)和指向，在这里得以完成( chéng)。

我们知道，第一个故事是( shì)Pi的幻想。那么他在岛上的( de)动作，肯定是对各种现实( shí)发生的投射。莲花是Pi对母( mǔ)亲的思念；莲花中的人牙( yá)，代表了母亲的遗骸，也即( jí)死亡。而母亲的躯体，实际( jì)上就是整个食人岛。

岛是( shì)母亲，而岛下涌起的酸潮( cháo)，则是母亲的下场。





酸潮是( shì)一个意义异常清晰也异( yì)常恐怖的比喻。如果想表( biǎo)达母亲死亡的意象，有很( hěn)多种办法，最简单的比如( rú)说潮水慢慢淹没岛屿，代( dài)表母亲的溺水；或者鲨鱼( yú)啃噬小岛的根茎，代表葬( zàng)身鲨腹，等等……可李安选择( zé)的是一个非比寻常，几乎( hū)和海洋没有一点关系的( de)比喻：酸。

这个酸，自然就是( shì)人的胃酸。酸潮扑上小岛( dǎo)，这个意象表明母亲是被( bèi)吃掉的，被胃酸所消化，所( suǒ)以遗骸的代表物是牙齿( chǐ)。

Pi在岛上吃了植物根茎，老( lǎo)虎吃了狐獴，这是食母的( de)暗喻。有一种说法认为，根( gēn)茎和狐獴代表尸体的肌( jī)肉纤维和蛆虫，代表了吃( chī)人，这两个比喻在电影里( lǐ)找不到可参照的点。李安( ān)如果要设一个比喻，一定( dìng)不会只设一次，一定会重( zhòng)复多次，或者找另外一个( gè)参照点，所以这个猜想是( shì)否成立，需不需要影射到( dào)如此细致，有待商榷。但食( shí)母是确凿无疑的。

之所以( yǐ)这么说，是因为食母之前( qián)已经预演过一次。





Pi是个素( sù)食主义者，他第一次抓到( dào)一条大鱼，一边大哭一边( biān)用锤子把它砸死。砸死以( yǐ)后，Pi跪倒在筏子上，哭着对( duì)鱼的尸体说：“毗湿奴，谢谢( xiè)你化身为鱼来救我。”他这( zhè)么做，是因为自己面临着( zhe)饥馑危机，理性告诉他只( zhǐ)能吃鱼渡日，为了能够达( dá)成心灵妥协，Pi必须在信仰( yǎng)里找了一个借口。基督教( jiào)和伊斯兰教关于道德的( de)教义太过鲜明，没办法利( lì)用，于是Pi只能选择毗湿奴( nú)作为理由。这也从一个侧( cè)面反应出Pi的宗教观。

于是( shì)，鱼成了毗湿奴的化身，Pi有( yǒu)了一个可接受的理由，内( nèi)心回归平静。

这次吃鱼事( shì)件非常重要，承前启后。

往( wǎng)前看，它与晚餐谈话相对( duì)照。父亲在晚餐时说了句( jù)话：“今天的羊肉很美味，可( kě)惜你们享受不了。”说明父( fù)亲是家里唯一一个肉食( shí)者，他代表着理性，理性是( shì)要吃肉的。母亲则告诉Pi，理( lǐ)性可以解决外在，信仰可( kě)以解决内在。这一点是食( shí)鱼事件里也得到体现，Pi理( lǐ)性地杀鱼吃肉，然后用信( xìn)仰给自己内心找了个避( bì)难所，一个借口。这个很变( biàn)通甚至有点狡猾的举动( dòng)，与Pi在餐桌上轻松地说“我( wǒ)决定去受洗”的精神是一( yī)脉相承。

往后看，母亲就是( shì)鱼。鱼是毗湿奴所化，那么( me)母亲也一定是毗湿奴Pi来( lái)的。Pi吃鱼是因为这是毗湿( shī)奴的化身，Pi吃母亲也是因( yīn)为她是毗湿奴的化身。一( yī)个化成鱼，一个化成了海( hǎi)盗。食鱼事件就是食母事( shì)件的预演。

宗教变成了Pi的( de)心灵庇护所，他给自己构( gòu)筑了一个坚固的壳。对Pi来( lái)说，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 de)教义太过清晰，对善恶的( de)道德评判太过清晰，他唯( wéi)一能选择的——同时也恰好( hǎo)是她母亲所信仰的——只有( yǒu)印度教。只有毗湿奴的神( shén)话特性，才能为Pi食母构造( zào)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李安( ān)唯恐观众还搞不清楚这( zhè)个比喻，还特意给出一个( gè)岛的轮廓特写。有人说这( zhè)是毗湿奴的侧影，有人说( shuō)这是一个女人，都没错。这( zhè)个轮廓本来就兼具了母( mǔ)亲与毗湿奴两种特性。莲( lián)花是毗湿奴的象征，而母( mǔ)亲信仰的是印度教，毗湿( shī)奴的神话就是她讲给小( xiǎo)Pi听的。从这个特写镜头，母( mǔ)亲-莲花-毗湿奴这三个元( yuán)素的连接，得到了一次明( míng)白无误的强化。

这就是为( wèi)什么岛的轮廓既像毗湿( shī)奴，又像是母亲，Pi为了给自( zì)己的食母寻找了个宗教( jiào)理由，早视它们为一体了( le)。




在这之前，Pi应该已经做过( guò)类似的事情。在幻想层面( miàn)，鬣狗杀死了猩猩，老虎杀( shā)死了鬣狗，但很快鬣狗、斑( bān)马和猩猩的尸体全都消( xiāo)失了，全都被老虎吃掉了( le)。投射到现实层面，厨师杀( shā)了母亲，Pi杀了厨师。然后面( miàn)临饥馑的Pi吃掉了水手的( de)剩余部分和厨师，最后把( bǎ)目光投向了自己母亲的( de)尸体。

食人是一回事，食自( zì)己的母亲又是另外一回( huí)事。Pi在吃水手和厨师时还( hái)能保持正常——食鱼事件里( lǐ)，Pi杀死了鱼自己却没吃，而( ér)是喂了老虎，表明他把吃( chī)人归咎为自己的兽性，自( zì)己的人性还保持着清醒( xǐng)——但面对自己母亲，他内心( xīn)的惊慌和挣扎可想而知( zhī)。

在登岛之前，故事一里有( yǒu)一场惊天动力的大风暴( bào)，老虎在瑟瑟发抖，Pi在呼天( tiān)抢地。开始时Pi还呼叫着神( shén)明，但很快就放弃了。这说( shuō)明他的人性和兽性同时( shí)遭遇大了现实中的大挫( cuò)折，这挫折可能是真正的( de)风暴，也可能是其他灾难( nán)，总之造成的结果是食物( wù)匮乏至极，陷入极度的饥( jī)饿。唯一的食物，只有母亲( qīn)。

吃了，自己心理绝对无法( fǎ)接受；不吃，一定会饿死。




可( kě)这场危机太过强烈，于是( shì)Pi的人性和兽性不得不暂( zàn)时达成统一，或者说妥协( xié)，把母亲当成毗湿奴的化( huà)身，重演吃鱼时的故事，并( bìng)且构造出一个毗湿奴食( shí)人岛的幻象。正如电影开( kāi)头讲述的，到了夜晚，我们( men)都生活在毗湿奴的梦里( lǐ)。

然后，在幻想层面，人与虎( hǔ)同时登岛，Pi吃了植物根茎( jīng)，老虎吃了狐獴。不知大家( jiā)还记得不记得，当Pi告别阿( ā)南蒂的时候，阿南蒂给他( tā)手腕系了绳子，代表了与( yǔ)最爱之人的告别。再回想( xiǎng)起Pi一登岛便在岛上系了( le)一段绳子，便会豁然开朗( lǎng)。Pi是在告别，与母亲告别，因( yīn)为他即将要吃掉她。




到了( le)夜晚，酸潮涌动，莲花里只( zhǐ)残存一颗牙齿。等到Pi夜晚( wǎn)打开莲花看到人牙时，林( lín)中莲花的暗喻发挥了作( zuò)用，他的理性之火终于觉( jué)醒，意识到自己做下的极( jí)恐怖的事。

Pi自己说担心被( bèi)食人岛吞噬，才决定离开( kāi)，实际上担心的是食母这( zhè)件事吞噬掉他的精神，让( ràng)他疯掉，乃至死亡。所以他( tā)选择了逃离这个岛，也就( jiù)选择了忘记。这同样也在( zài)阿南蒂的情节里得到了( le)呼应：“我记得那一天发生( shēng)的每一件事情，但是却忘( wàng)记了是如何告别的。”

结果( guǒ)Pi把这件事彻底忘掉了。他( tā)给保险员讲述第二个故( gù)事时，只讲到自己暗示吃( chī)了厨师，就停止了。他不是( shì)刻意隐瞒，而是自己也忘( wàng)了，唯一残留的记忆，只有( yǒu)他自己编造出来保留在( zài)第一个故事里的食人岛( dǎo)。




阿南蒂的情节在整个电( diàn)影里地位独特。如果把她( tā)的戏单独抽出看，根本没( méi)有任何意义，这段情节跟( gēn)后面一点关系也没有，这( zhè)女人也再没出现过。但李( lǐ)安从来不做无用功，他加( jiā)入阿南蒂的戏，正是为了( le)给后面食人岛的一系列( liè)活动建立比喻的对照系( xì)。

系绳子、忘记告别、林中莲( lián)花，这些都是食人岛中的( de)重要暗喻，同时又与阿南( nán)蒂的故事要素全部照合( hé)。没有阿南蒂的故事，食人( rén)岛的行为就会让观众觉( jué)得不知所云。没有食人岛( dǎo)，阿南蒂则变得毫无意义( yì)。两者实际上是一个彼此( cǐ)呼应的隐喻体系的两端( duān)。

这就是充斥于细节中的( de)各式隐喻所构筑出的第( dì)三个，也是真正的故事。




李( lǐ)安把第一个故事描绘的( de)极为精美，对第二个故事( shì)却吝啬到一个镜头都没( méi)有，对第三个故事甚至只( zhǐ)肯用隐喻来承载。他把现( xiàn)实包裹在美好的糖衣之( zhī)内，又在现实里放入残酷( kù)夹心，递给大家。作家和保( bǎo)险公司相信了第一个故( gù)事，Pi本人相信的是第二个( gè)，为了强化自己的信念，他( tā)甚至还多信了一个犹太( tài)教。至于观众愿意剥开几( jǐ)层糖纸，则取决于他们自( zì)己。

李安用这种极度不均( jūn)衡的手法，把选择权出让( ràng)给观众。他打开了许多条( tiáo)路，每一条都没有设置终( zhōng)点。《盗梦空间》里，陀螺是旋( xuán)转还是倒下，主角究竟是( shì)在梦里还是现实，观众可( kě)以予以猜测解读，也可以( yǐ)随时出戏，起身走人，归根( gēn)到底这是主角自己的问( wèn)题，观众们是无关的客观( guān)者。但观众们在看少年Pi的( de)时候，不得不面临一个问( wèn)题：我究竟该相信哪一个( gè)故事。这个选择权不再取( qǔ)决于故事的解读，而是取( qǔ)决于观众的内心。宗教者( zhě)从中看到信仰的力量，无( wú)神论者从中看到对宗教( jiào)的否定与稀释，心灵纯净( jìng)者与疲惫于现实都市的( de)人倾向于相信第一个故( gù)事，而内心黑暗的悲观主( zhǔ)义者，则对背后隐藏的真( zhēn)相不寒而栗。




当李安在采( cǎi)访时被问起关于第二个( gè)故事，他的回答避重就轻( qīng)，说故事拍完就交给观众( zhòng)了，这是个聪明的做法，他( tā)放弃了最权威的导演阐( chǎn)释权，让观众保持争论。莫( mò)衷一是是电影保持长久( jiǔ)魅力的不二法门。所以我( wǒ)们不必奢望从他那里得( dé)到明确的答案，相信自己( jǐ)的本心就好。